◎康原 圖◎施並錫
在文學上,賴和以寫實的手法,表現台灣人在日本人欺壓下的眾生相。賴和年二十二歲,與彰化市西勢仔莊王浦先生四女王氏草結婚,婚後生有子女九人,但有五人不幸早夭,僅留桑、安兩位兄弟及彩玉、彩芷兩姊妹。1919年賴和從廈門返鄉,修繕舊居開設「賴和醫館」行醫;直到1943年1月31日逝世,都沒有離開彰化。
做為一個市鎮的醫生,他看到台灣人痛苦的處境。又眼看全世界的人都在追求自由民主的生活,做為一個知識分子,賴和有所覺悟了,於是他投入社會改革運動,他曾在一篇自傳式小說〈阿四〉中寫著:「以前他所抱的不平,所經驗的痛苦,所鬱積的憤恨,一旦曉得其所以然,心胸頓覺寬闊了許多。」於是後來就成為社會的運動者,並加入「台灣文化協會」從事民眾的啟蒙運動。
注視著台灣人的苦難
賴和一方面參加社會改革運動,一方面創作新文學作品,發表的文章都造成文壇極大的注意與迴響,對推動台灣新文學貢獻極大。對於台灣新文學,賴和的見解是:「新文學運動純然是受著西學的影響而發動的,所以有一點西洋味……受時代的洗練尚淺。」他主張:「舌尖與筆尖合一……新文學是新發現的世界,任各有能力的人,去自由墾植、廣闊的開放著,純取世界主義,就是所謂大同者也,不過碰著荊棘的荒埔,不能不用力砍拔排除。」賴和認為台灣新文學是世界主義的文學;而在使用的語言上強調白話,是把說話用文字加以表現,再稍微剪裁修整,以合乎文學上的美。賴和也主張新文學必須切合社會,具備寫實功能,表現現實中的民眾生活;他認為苦力的靈感與吶喊,和詩人的呻吟是具同樣價值的;在他強調新文學以民眾為描寫對象的同時,他說:「有思想的俚語,有意態的四季春,有情思的採茶歌,其文學價值不在雅典深雋的詩歌之下。」這足以說明賴和強調新文學的民間性格。
1926年發表了第一篇小說〈鬥鬧熱〉,這是一篇反封建、反傳統、反殖民的小說,題材是描寫小鎮居民,在迎媽祖的慶典活動中,一些仕紳、公務員都還參與那種鋪張浪費的迷信活動。小說情節是透過鎮郊居民的小孩,到城上玩「香龍」被一些富家的小孩欺負,回家告狀。鎮郊的居民本想再與城上的人鬥一次,來為孩子爭口氣。在討論的對話情節安排中,提出了對鋪張浪費的批判外,小說有句話說:「在這個時候,救死且沒有工夫,還有閒時間,來浪費有用的金錢,實在可憐可恨。」這句話已點出對殖民政府的不滿,反殖民的象徵相當明顯。這是一篇意欲喚起台灣人團結,共同來抵抗外來政權的小說。
被稱為「台灣魯迅」的賴和,一生當中因反抗日本人,曾經兩次入獄,但他不曾屈服在日人的淫威下,因此他的作品以抗議不公不義為己任,注視著台灣人的苦難,把日本人加諸在台民身上的政治壓迫、經濟剝削,形諸於筆墨;將當時社會的不公不義和農民被壓榨的情形,真真實實地寫出來,並加以批判與喚醒台灣人的自覺。
在殖民政府統治下,日本人只想到自己的利益,對於農民的苦難並未幫忙解決,反而是繼續剝削,與一些資本家共同剝削農民。日本人為了保護糖業,實施「原料採收區域制度」,也就是說凡在政府指定的區域內所生產的蔗糖原料(甘蔗),一定要賣給該區域的製糖會社,而且甘蔗不能運出區域外,亦不能供製糖以外之用,農民對自己的生產品完全沒有處置的自由。會社對其區域內的原料價格,應徵得知事或廳長的同意而決定,但實際上完全由會社一方決定。而各製糖會社的採收價格也不一致,會社可以任意壓低收購價格以便增加其收益。賴和對製糖會社的壓榨深惡痛絕,有〈郊行雜詩〉云:「……四野歡聲米價廉,家家豐樂足油添。傳來一事皆愁恐,榨蔗工廠欲再添……」詩中原本寫著歡樂的農村,有豐衣足食的景象,聽到要再增加製糖工廠,而感到恐慌與不安,可見他對甘蔗問題的關心。
「勇士當為義鬥爭」是賴和的抗議精神;1926年賴和又發表第二篇小說〈一桿稱仔〉是一篇強烈暗示台灣同胞,共同來推翻日本政權的小說;在這篇小說中,賴和塑造了一個主角秦得參(台語「真得慘」的諧音),是一個貧農,因年關將近了,想去賺點外快來補貼家用,就去賣青菜;並向鄰居借來一桿當時日本官廳專賣品的稱仔;沒想到日本警察索賄不成,故意找碴說他的稱仔有問題,是違反度量衡法,把稱仔折斷丟棄,秦得參被警察帶到衙門而要罰金,因他捨不得花錢要被拘禁三天。倒是太太不忍心他被拘留,籌錢代繳使他能被釋放出來。出獄後他感歎道:「人不像人,畜生誰願意做。這是什麼世間?活著倒不如死了快樂。」於是他想起母親的死,內心有所覺悟。小說最後是秦得參刺殺了警察而後自殺。這篇小說有強烈的暗示性,示意我們人假如活著沒有自尊,生不如死。於是在忍無可忍之下,與日警同歸於盡,這是一種象徵手法,從此篇小說中,可看出賴和的抗議精神。
從台灣新文學發展來看,賴和是台語文學的奠基者。西元1926年賴和發表〈新舊文學之比較〉文章,提出他對文學語言的看法;他認為新文學運動的目標是「舌尖與筆尖合一」;確實使用台灣話來創作,才能言文一致地表達民間疾苦或人民的生活。於是他就寫了一些台語詩比如〈相思歌〉、〈相思〉、〈呆囝仔〉、〈新樂府〉……
值得追隨的背影
從賴和紀念館開館迄今,我的腦海裡一直浮現出當年開幕典禮的情景。還記得葉石濤伉儷與我在紀念館辦公室合影後,閒聊中,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賴和是台灣新文學的起點,作品中充滿反封建、反殖民的抗議與批判風格,是台灣文學的精神,反應民眾的心聲與生活,是寫實文學的典範……」我已深深地了解葉老語中的含意,紀念館的開幕象徵著「台灣文學」將走向主體性了。1997年我導覽「賴和作品彰化城之旅」活動中,走上八卦山的景點時,都會談到希望政府能在八卦山上,設立文學步道,以樹立人文典範;媒體的朋友也都共同呼籲;1999年「八卦山文學步道」終於獲得政府的支持,開始規畫設計;由陳芳明、施懿琳、吳晟、林文龍、楊翠、康原等共同討論,選出自陳肇興、周定山、洪棄生、洪炎秋、謝春木、陳虛谷、賴和、楊守愚、翁鬧、王白淵、葉榮鐘、洪醒夫等十二位作家,在八卦山上設立文學步道區,每一位作家有一個特定範圍,刻上作家的生平簡介與詩文,賴和的作品由施懿琳選出〈讀臺灣通史十首〉之七:「旗中黃虎尚如生,國建共和怎不成。天與台灣原獨立,我疑記載欠分明。」
八卦山文學步道,已建構十多年了,每次我走過文學步道,為學生或遊客講解文學步道時,賴和好像就在我身邊,我常會想起路寒袖一首〈在八卦山遇到賴和〉的詩,其中一段說:「…… 很多年後的今天/和仔仙的背影依然奮力的前進/在八卦山、彰化公園、媽祖廟、警察署……/在文學崎嶇躓踣的步道/以及,對抗不公不義的人生沙場/而我始終緊緊地追隨」,我說明了彰化的文學發展,也談到賴和先生當年上八卦山洗溫泉的趣事,以及賴和留下的詩文與精神。賴和被稱為「台灣魯迅」、「彰化媽祖」、「詩醫」、「台灣新文學之父」,所有的稱呼都無法充分表達出他愛土地、愛人民的精神。●
引用:
http://news.ltn.com.tw/news/supplement/paper/85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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