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17日 星期四

【洛杉磯傳真】 方勵之的意義是什麼

2012-4-18

◎王丹
方老師走了,對我來說,像是看著一個時代逐漸遠去。這個時代,就是1980年代。我們知道,1980年代,是中國的理想主義的年代,那個年代的知識分子和學生,對祖國的現狀和未來飽含熱情、積極參與,而方老師,就是那個時代的精神導師,更是那個時代的象徵。
最典型的事例是:1989年1月,方勵之老師致信中國最高統治者鄧小平,呼籲釋放政治犯,在當時群情洶湧的中國社會可以說是吹響了號角。隨後中國知識界連續三波大規模簽名運動,整整一代的知識精英幾乎是全軍投入,響應方勵之的號召,這就是1989年學生運動的前聲。
但是,了解方老師的人都會有一個深刻的感受,那就是,做為一個人權活動家,方老師的出發點,是自然科學。北京大學有一個現象,物理系大量出現持不同政見者,從1957年反右運動到1989年民運都是如此。為什麼學物理的人,會特別容易走上反抗專制的道路呢?方勵之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說明。
做為一個物理學家,方老師深刻體會到不自由導致的醜陋。1989年上半年,有一次我請他到北大演講。那一次演講極為轟動,北大二教的階梯教室水洩不通,不要說走道,連窗戶上都爬滿了人,我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引領方老師走上講台的。那一天,他演講的題目是:〈物理學與美〉。他說,做為科學的物理學呈現出來的美,是他一生的追求,因此也使得他對於任何不美的東西格外不能接受。而我更知道,專制是美的對立物。難怪很多物理學出身的人會對政治有一份特別的熱情。從這個意義上說,我認為,方老師是一個政治上的審美者。
方老師對我最大的教誨是在知識分子的社會角色這個問題上。當我還是一個大一學生的時候,就開始聆聽方老師的教誨,尤其印象深刻的是他對愛因斯坦的推崇。同為物理學家,同樣關注社會事務,方老師希望我們都學習愛因斯坦的精神,那就是:一個知識分子,關心社會不僅是他的權利,更是他的義務。
今天,我們都知道了前者的重要──關心社會,這是我們的基本人權;任何對言論自由的限制,都侵犯了我們關心社會的基本權利。然而,我認為,方老師後一句話的意義更為重大。如果說關心社會是一種權利的話,這樣的關心是消極自由。而在1980年代,方勵之的啟蒙意義就在於,他指出:做為一個知識分子,關心社會,勇於就社會事務發言,這是他對社會的一種義務,對國家的一種承擔,如果一個知識分子關心自己的專業,而放棄社會責任,這樣的知識分子其實是自私的,是反社會的,是失責的。這裡其實就是積極自由的意思。
當知識界正在為開始提出消極自由而激動的時候,方勵之的思想已經來到了積極自由的階段,這就是方勵之對1980年代的重大意義。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那一代人視他為精神導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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