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鄉物語: 「反共義士」也難逃白色恐怖！17歲紅衛兵泳渡台灣，才發現這裡未必比中國好…

2016年2月23日星期二

風傳媒

謝孟穎

凌耿在16歲成了紅衛兵，他冷眼看著同學老師吃蟲子、虐打他、讓他不堪痛苦跳樓自殺後，才在老師的日記裡看到這段話：「這孩子值得培植，能教導這樣的學生是件令人快慰的事！過去十幾年來，教育界越來越黑暗，我曾數度考慮辭職，然而為了這樣的學生，我實在無法放棄……」

16歲的你，過著怎樣的校園生活？這是紅衛兵凌耿的回憶：「（校長）他的膝蓋因跪在碎玻璃上而腫脹潰爛，使他站不起來，只能拖著身子在地上活動。他在睡墊前的地上大小便，還想把穢物包在草席裡，臭氣瀰漫全室……」

凌耿，本名郭坤仁，他在17歲當上廈門第八中學的「凌總指揮」，曾以為毛澤東能帶來新中國，卻在見識貧窮、經歷紅衛兵內部爭權械鬥、染上同伴鮮血後陷入絕望，毅然與二哥游泳投奔台灣，成為中華民國政府所謂的「反共義士」。

——怎曉得，台灣這片看似自由的新天地，還有白色恐怖等著他，未必比中國好。

凌耿16歲時，「破四舊」運動開始了，原本那個無憂無慮、愛和媽媽撒嬌的小男孩，轉瞬就能冷眼看著師長們被虐打、脖子用鐵線吊上重鐵桶、被逼吃蟲子、被迫食糞、甚至被下令與妻子做「男女結合」的表演——他還以為，這一切能創造一個新中國。

物理老師則被以「大地主」、「老反動派」的罪名丟進監牢，日夜做苦工、被毆打，最後不堪痛苦，選擇跳樓自盡。老師死後，凌耿與同學們去「抄家」，帶走對方家裡任何值錢的東西，卻也發現讓自己後悔一生的事實。

翻開老師的筆記本，凌耿發現老師悉心記錄每位學生的特質，語句充滿關懷，甚至盛讚凌耿是值得栽培的好學生；他原先想放棄教職生涯，卻因為凌耿而捨不得辭職……一切都來不及了，這位年輕的紅衛兵，已經失去最關心他的老師。

在「毛主席」號召下，凌耿與同學們展開「全國學生大串連」旅程，從故鄉跋涉到北京，只為見毛澤東一面，但這段路程，也摧毀了他對新中國的夢想。

在安徽，他看見乞丐窮得必須斬斷孩子手腳來搏取同情，一見食物就如野狗般撲上；在北京，他透過望遠鏡直瞪毛澤東的老臉，領袖根本不像傳說中那樣親切和藹，反而還一臉不耐煩。「這算什麼新中國？」他忍不住這樣質疑。

串連還未結束，紅衛兵就發生內部派系紛爭，學生們手執武器互相殘殺，凌耿一位美麗清秀的戰友被發現陳屍巷弄，屍身赤裸、陰戶塞滿泥沙，而他的女友也在械鬥時中彈身亡……革命竟會走到如此結局，絕對是他當初想像不到的。

凌耿已對中國心灰意冷了。1968年夏天，他與二哥從廈門游泳到金門大膽島，投誠台灣，成為「反共義士」四處演講，並繼續那中斷的學業。某年暑假，他還將那段最灰暗的青春回憶，書寫為50萬字的《天讎》一書。

起先蔣經國大力讚揚此書，政府也鼓勵各方閱讀，但很快地官員們就發現不對勁了：紅衛兵怎麼不像中華民國宣傳的一樣啃樹皮，反而還吃得不錯、住得不錯？再加上凌耿個性很直，宣傳此書巡迴演講時還不忘批評國民黨「軟弱」、「恐共」，一本反共義士的回憶錄就此成為禁書，凌耿也成了警總最關照的對象。

新聞局裡關於凌耿的檔案堆得比身高還高，他雖考上台大電機系又成績優異，出國卻頻頻受阻，連房東也不斷受到警總「關照」——這時他才了解，自己雖逃離中國這座地獄，卻又進了名為白色恐怖的牢籠。

直到1979年，政府才同意他出國留學，之後凌耿成為美國公民、重回中國時，他已38歲，是個中年人了。

能到美國找份好工作，安穩度過餘生，凌耿或許已算是幸運，但其他經歷文化大革命或白色恐怖的人們呢？可能活著的事也無人知道，死了也無人關心，儘管擁有滿滿故事，卻也未必都像凌耿一樣願意分享，那份苦，早已不敢再回憶……

本文部份內容經授權取材自大塊文化《從前從前有個紅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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