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亞維
《牽阮的手》是莊益增、顏蘭權兩位導演在「無米樂」之後再一部紀錄片扛鼎之作。《無米樂》是一對終身奉獻給土地的老農民夫婦的感人故事；《牽阮的手》同樣是執著的生命，拍攝對象是奉獻給民主的田朝明與田孟淑夫婦，他們一生手無寸鐵與強權對抗，無怨無悔。
故事從田孟淑老太太在廚房自編自唱歌仔戲敘事開始，繼而逐漸開展了一首波瀾壯闊的史詩。藉著田孟淑的倒敘，回到六十年前十多歲的女主角為愛私奔嫁給大她十六歲的醫生，暖色調的長篇動畫敘述這段美麗的回憶，少女的執著愛戀，田醫師優雅拘謹，兩人相知而彼此傾慕，但同姓禁忌有如千山萬水，最後仍衝破藩籬，決意相擁廝守，浪漫至極。歌仔調的敘事、幻夢的動畫與寫實的紀錄片三種敘事形式在此交織成一種嶄新的風格。
美麗的愛情段落後，這部長片進入了台灣戰後歷史的黑暗期，從二二八事件之後，有單純理想的田醫師夫婦處處被特務監視，流離失所中又竭盡所能幫助民主人士，影片沒有刻意宣揚「慷慨赴義」的虛假，只是生命如此脆微但卻不死滅，一個個理想者倒下，最後累積出「受難」的共相，歷史的實相撼人至深。戰後六十年台灣歷史深沉的另一面，藉著田朝明夫婦的一生娓娓道來，宛如舊俄小說般的史詩壯闊。
「浪漫」與「受難」其實是這部片很重要的母題。田氏夫婦的愛情如此，爭取自由民主如此，反對運動如此，爭取建國如此。這個宛如殉道的宗教意涵在發生血案的林宅最為怵目驚心。現為義光教會的林宅，時任林義雄秘書的田秋堇女士帶我們重返一個令人窒息的時代；田女士在血案現場回憶，當時的場景與冷血特務則以動畫重建，與田秋堇的走動交互剪接，那些細節歷歷在目，巧妙的剪接中，不可置信地我們竟走進悲劇的現場，空白的歷史記憶第一次被填補起來，懼怖震驚，繼而接到今日義光教會中聖歌的合唱，令人久久不能平復。
對於一個失憶症嚴重的民族，對於嚴肅的過去我們總願選擇遺忘，而政客交相利用歷史悲劇獲取利益，更令我們遠離真相，但導演夫婦仍一心為歌頌最原始的理想主義與重現歷史記憶而付出。小我到大我，從個人到國家，六十年來家國風起雲捲，但是執子之手而理想不死。導演夫婦花了五年拍攝並且親炙這對老夫婦的生命史，孺慕之情幾乎是內化在創作中，這當然是一部有強烈「訊息」的作品，猶如崑濱伯夫婦、田朝明夫婦單純而執著信仰，導演夫婦篤信「人」價值，從最單純的人開始發掘而展開這趟生命之旅，之後引出大時代對小人物命運摧逼折磨，但是夫妻攜手共度相知相愛，則是人間最永恆的牽繫。
（作者為政治大學廣電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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