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人．非常事】李筱峰的故事（2）：改變思想比拔牙痛苦

新聞報導 - 自由論壇

作者 Aries | 贊修

2018-07-24

【平凡人．非常事系列】 專訪平凡的小人物，背後的大故事。他們因為各種不同的原因，不經意挖掘身世、史料的歷程，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獲，是教科書以外的真實世界，也是人民產生台灣意識的縮影。這些點點滴滴的小故事，拼湊串連成台灣史。 我們善盡媒體責任，報導不為人知的真實故事，深化台灣歷史、文化。 【受訪者】 李筱峰教授，1952年生，台南麻豆人。台灣歷史學家，專長研究戰後台灣民主運動史。擅長以心理學分析、評論政治人物。著有許多台灣史代表性書籍。青少年時期的學生李筱峰，如何180度轉變而覺醒？為何好奇去翻閱舊報紙？又發現什麼不為人知的家族事？對台灣歷史有什麼貢獻？ 「平凡人．非常事」的「李筱峰專題」，將連載於此。 李筱峰敘述自己台灣意識產生的曲折過程。圖片提供：李筱峰 《自由中國》接續影響 李筱峰的思想開始動搖，胡適只是一個伏筆，之後才被《自由中國》影響。 李筱峰剛進入高一就讀時，一個契機發生在開學大約2個月後的10月初，蔣介石要過生日了，李筱峰回憶：「10月31日“蔣總統”過生日，老師要我們寫一篇文章恭賀總統生日。我心想，這種文章寫很多了，儘管是心目中的偶像，還是抄一抄就好。我就到舊書店去翻書，好死不死，翻到一大疊《自由中國》舊雜誌，上面寫著「恭祝總統七秩華誕」。竟然有一本祝賀總統的雜誌，拿來一看，ㄟ！裡面有一個胡適，不是這個胡適嗎？」雜誌的文章當中，李筱峰只認得國文老師在課堂上常常罵的胡適這位作者。 這是《自由中國》第15卷第9期祝壽專號（1957/3/16出版），胡適寫了一篇〈述艾森豪總統的兩個故事給蔣總統祝壽〉，李筱峰心想「講故事可以祝壽喔？！」他買回家後就從這篇先看，他發覺「跟平時在歌頌蔣總統不太一樣！」「怎麼會這樣寫？」「胡適好像在諷刺蔣總統耶！？」 《自由中國》第15卷第9期祝壽專號封面。圖片來源：中央廣播電台 胡適藉由兩個故事，要蔣介石學習美國總統艾森豪，不要什麼大小事都管，應該放手讓屬下分層負責。李筱峰說「要總統不要權力一手抓，哪是在恭賀，這變成是在批判。繼續讀雷震、陶百川等其他作者文章，發現每一篇都在批評蔣總統。」當時李筱峰根本不知道雜誌裡面的作者是誰，但看完不敢抄這些文章，自己撰寫後交出「恭賀總統生日」的作業。 爾後，他就利用下課時間，去逛公園旁的舊書店。《自由中國》雜誌雖然薄薄一本，價格對學生而言仍是偏貴，他問舊書店老闆：「這是看過的二手書，怎麼這麼貴？」書店老闆說「這是已經查禁停刊的禁書。」李筱峰心想，這個怎麼會是禁書？更引發他的注意與興趣，一本一本買來看，越看越震撼，而且疑問更大「怎麼跟我以前想的都不一樣！」此時距《自由中國》雜誌出版已10年。 《自由中國》祝壽專號〈述給報者的報告〉，在蔣總統公開「求言」下，15位作者給的綜合建言為：確立民主政治的制度、扶持有力的反對黨、有效地保障言論自由、實行軍隊國家化、保障司法獨立、教育正常化、從速召開反共救國會議。圖片來源：活水來冊房 第一次覺醒：改變思想比拔牙痛苦 高一下學期是李筱峰人生中痛苦的時代，他大量閱讀《自由中國》、《文星》[1]等雜誌，陶百川的文章帶有民主、自由、人權、法治的觀念，殷海光介紹海耶克、羅素等哲學家。李筱峰形容「思想被挑戰到連根拔起」，就如凱因斯所說的「要改變一個人的思想，比拔牙還痛苦」，拔牙齒可以打麻醉針，但改變思想無法使用麻醉劑，他說「要有勇氣，只能用今日之我戰勝昨日之我」。 李筱峰在高二時，慢慢調整自己，把蔣介石的照片收起來、丟掉。他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個傢伙是一個大獨裁者，還殺了很多人！這是我人生的改變，第一次覺醒！！」從法西斯狂徒覺醒。 至於家人對學生李筱峰改變前後，有什麼反應？ 他說「之前很崇拜老蔣的時候，他們沒有說話」，後來爸媽看到他在看《自由中國》雜誌，非常緊張。往事記憶突然浮現李筱峰腦中：「後來我才想起來，剛入小學還不識字，練習寫書法時，就對著家中藏書的封面描寫『自由中國』四個大字。在我讀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家裡還有雜誌，有一天爸媽回來，把雜誌都燒毀，一直燒。怪不得高一去舊書店時，看到雜誌封面覺得熟悉，引發我去翻閱。」 1960年雷震案爆發，1967年李筱峰讀到《自由中國》時，雜誌早已變成禁書、停刊，正值雷震被政治迫害關入獄時期（1960-1970年入獄10年[2]），李筱峰的雙親在小孩的書房中發現一堆《自由中國》雜誌，才會緊張的說「看這個很危險」。 從小就愛閱讀書籍的李筱峰，家中藏書豐碩。攝：陳孟絹 白色恐怖時代，任何事都會被放大作文章，當成匪諜檢舉，受牽連者無數，人民處在風聲鶴唳的不安環境。李筱峰的外公林心（母親林芳梅的爸爸）的學生之一湯德章，[3]後來成為台南英勇的警察、人權律師，他在1947年228大屠殺期間，被軍隊公開槍決在民生綠園（今湯德章紀念公園），[4]李筱峰的七舅當時約六歲，在現場親眼目睹，家人對驚恐場景皆有耳聞。   參考資料 [1] 《文星》雜誌發刊詞為「〈不按牌理出牌〉將該刊物的性質定位在『生活的，文學的，藝術的』，並將目標放在『啟發智慧並供給知識』上。」台灣文學期刊目錄資料庫／文星／，http://dhtlj.nmtl.gov.tw/opencms/journal/Journal095/index.html（2018/6/25點閱）。 [2]「雨田專案」由蔣介石親下指導棋，指示雷震「刑期不得少於10年」。 [3]李筱峰、陳孟絹，《二二八消失的台灣菁英2．2015年增訂版》（台北市，玉山社，2015），頁246。 [4]讀報／解密228：殺紅眼！ 三月國府全面大屠殺（2），https://dopost.dudaone.com/20180316-5（2018/6/26點閱）。    （未完待續，本文原發表於《讀報》） 延伸閱讀： 【平凡人．非常事】李筱峰的故事（1）：老師說胡適是壞人？ 引用台灣大地文教基金會: http://www.taiwantt.org.tw/tw/index.php?option=com_content&task=view&id=18215&Itemid=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