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16日 星期日

過去我的鄉愁在中國;而今我已不再有鄉愁。 因為我住在我的家鄉,不再憂愁。


李秉憲

8月4日下午12:53 · 已編輯

打烊後,幫女兒洗完澡,有點時間就來寫些雜
談。先說好,這是一薦很長很長很長很長的文
章;有時間的朋友就加減看吧

我打出生至今,就是一個道地的台北人。

沒在其他的地方長住過,從小到大,就只待在
台北這座城市。

讀書在合北,當兵在台北,工作在台北,
就連現在開店也是在台北

三十五個年頭,全都獻給這座城市。

在這座城市裡生活,從小就必須浸淫在一種望
鄉的氛圍之中。

我的家住在復興北路附近,靠長春路邊的巷
子,

念的是吉林國小,逛的是遼寧夜市;

活動的範圍是龍江街一帶到合江街左右。
當兵在中華路上,常去西藏路出公差,

或去重慶北路上採購軍用品;總部在東吳大學
附近;

要趕路的話可以飆車走延平北路轉敦煌路過
去。

細看這些生活過的軌跡,到了時過境遷的現
在 我才了解

原來這整座城市瀰漫著一股濃到化不開的鄉
愁。

在外省籍濃度高達80%的城市裡,

這種鄉愁是一種必須,也是一種唯一。

我居住的城市,用著路名去勾畫著一個我不認
識的國度。

而這個國度,是我從小到大被教育的「祖
國.」。

唯有如此的望鄉,才能讓這裡的人們有著希
望.

每個人都習慣這種沈醉。

而兒時的我,從未懷疑過這種沈醉,也跟著浸
淫在這種鄉愁中。

在每年的雙十國慶與元旦升旗,處處旗海飛
揚,

將所有街道與橋樑染成紅藍一片,

時時提醒著我們切莫忘記「三民主義統一中
國」的初衷。

因此我國小唱的歌是中華民國頌、萬里長城
與四海都有中國人;

隨著國小四五年級時爆發天安門事件,

我們更是滿腔熱血的唱著「歷史的傷口」與
「龍的傳人」。

每每唱到「黑眼睛黑頭髮黃皮膚,永永遠還是
中國人」時,

更是彭湃淘湧到熱淚盈眶

我從未懷疑過我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
人」。

即便我困惑著我的爺爺外公外婆總說著我
聽不懂的方言;

我仍努力的學習著字正腔圓的北京話,

甚至還反覆練習著日常生活中不曾現過的腔
調去參加過演講比賽

這一切因為我的教育、我的環境、我的習景
如此的教導著我。

所以在國小五年級蔣經國去世的時候,

每個小學生與老師都哭的如喪考妣,(可能老爸
死了也沒哭成這樣)

因為我們喪失了反攻大陸的明燈,因為我們無
法承受這種哀痛。

因為我們失去一個中國的明君與偉人。

因為我以為我是中國人。

直到我升上大學為止。

在大學剛放榜,重考聯考完的那個暑假,我在
家裡翻閱我哥的教材。

當時在念台大的他正在修台灣通識,
我順手就雍起了「寒夜」、「荒村」、
「植有木瓜的小鎮」等書籍來看。
一看,就不知不覺看了一整個暑假。

然後翻閱了呂赫若、七等生、吳濁流、葉石
濤、楊道、李喬等人的作品

到閱讀他們的生平簡介,再以此為經緯,慢慢
著往下摸著,

赫然摸到了一個當時從不曾出現在課本上的數
字-228.

才突然重新認識起了自己居住的追個城市。

「國民黨的軍隊從基隆港登入後一路不分胥紅
皂白地開槍射殺百姓,

一路殺到了植物園,當時在裡面約會的男女被
擊斃的粗估有60餘人

而後清除完台北的抵抗份子...

國民黨軍將屍體堆放在北門口與鐵路總局邊
據當時國外記者描述,屍體堆叠的高度足有超
過兩層樓。」

「圓山橋下也成了行刑的地點,
當時處刑完的屍體丟棄在河邊任水流,連河水
亦染成了鮮紅色..」

我到現在仍記得看到這段文字的自己情緒有多
激動

激動的不只是這個政府隱瞞了這段歷史,

而更是自己原来是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之中。
我過去所學的一切跟我所生活的一切全無關


而這些寫在教科書中的更跟真實的世界毫無關
聯。

原來真正推翻滿清的叫袁世凯,
原來第一個起義革命的叫孫武,

原來當時國際承認的中國代表是北洋軍,

原來當時最有希望拯救中國的明星是汪精衛,
原來當時為了打勝共產黨,

國民黨炸了黄河花園口造成89萬人喪生,

原來當時打中國的日本兵有20萬人来自台灣,
原來當時轟炸台北的是中國與美國,

原來當時日本並非將台灣歸還給中國,而是由
聯合國代管,

原來當時中國強佔了台灣,並引起英美抗犠
原來曾有個叫陳智雄的知道一切而試圖揭露,
直到死前都在喊台灣獨立。

原來當時美國總統曾怒罵我們的總統夫人私吞
了美國的援助金,

原来當時全台灣85%以上的人使用的語言叫做
方言,會國語的人不到15%。

原來當時下令禁說台語的新聞局長後來當了省
長,直到今日仍出來選總統,原來當時曾有四
萬萬元換一元 造成一堆百姓自殺發瘋

原來當時全世界60%的蔗糖產自台灣,而這些
產值幾被國民政府給私吞。

原來當時耕者有其田的政策搶走了許多人的土
地,造成一堆氏族破碎。

原來當時美國金援台灣,將輕工業交由台灣製
作,

才間接創造出了經濟奇蹪。

原來我的課本教育我的從來都是一個虚假的神
話。

一個令我深深著迷不已的神話。遭些神話很
美。

只是,不存在於真實之中。

我們精美的秋海棠地園只存在於課本裡,
闔上書本,走回台北市的街頭,

台北人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這些道路上找尋著
身為中國人的慰藉。

曾有個笑話這麼說

駱駱寶寶問:媽螞~為什麼我們的眼睫毛那麼
長呢?

駱駝姊姊回答:因為我們要在沙漠中行走,長
睫毛可以檔風沙啊

寶寶又問:那為什麼我們的背上為什麼要有兩
坨東西?

媽媽回答:那是用來儲備體力的,這樣我們才
能在沙漠旅行~

竇竇最後又問:說的是啊,可是,既然如此~
媽螞,那我們現在在動物圜裡做什麼?

是啊,既然我們身為中國人,那麼我們現在在
台灣做什麼呢?

又或者該問的問題是:中國創立於1911年,
那麼,在此之前,活在台灣的又是什麼人昵?
還是,在1911年前,就不存在著台灣人?

說來可笑。我到大學前畫不出一張台灣地圖。
我不知道雲林彰化嘉義台中哪個在哪個的上
面。

可是我知道中國的煤都是遼寧,鐵都是四川。
我知道鳥魯木齊在哪裡,可是我不知道崙背在
哪邊。

(環島的時候我曾在那邊跟陌生的基督教友借住
一晚,感謝他們的熱情)

不懂台灣歷史,不懂台灣地理,不會說爺爺奶
奶的台語,

原來身為一個中國人,不懂台灣是很合乎還輯
的。

於是,在大學到研究所的那段時間,

自己慢慢看了很多屬於台灣這塊土地的書籍。
才慢慢地將這個城市與自己生活的軌跡重新做
了一個連結。

原來當時日治時期之初曾有個台灣民主國

可惜在教科書上被稱作「抗日英雄」的丘逢甲
烙跑,唐景崧也龜縮,

只得靠地方仕紳代表辜家去開台北城,迎接日
軍與日商代表進城。

這個日商代表叫三井船務,至今台北總公司仍
在南京東路上,

恰巧也是我媽工作的地方。

原來當時清治時期桃園曾有個李騰芳高中舉
人,

門前立了兩根舉人柱,是當時台灣唯一看到巡
撫不用下跪的象徵,

李家也成了桃園的望族;而其家宅後來翻修整
新,叫做「李金興宅」。
恰巧也是我爸的名字。

(我堂哥堅信這就是我們的祖先。不過因該是亂
扯的,人家是客家人.」

原來到銘傳當時建構的鐵路並不像教科書裡寫
的那樣豐功偉業

反而是粗枝濫造,且不堪使用,距離更短短的
僅只從台北到新竹

直到之後在日治時期全數拆除,日人重新建
構,

從1895年到1906年打通了全台縱貫線,藉以展
示日本的高科技水平,

將台北打造為大東亞共榮圈的現代化城市樣


並且也開設了當時第一間百貨公司新光三越在
台北車站對面

恰巧也是我們針線球的成立後的第一個寄賣點
位置。

原來二十六年前有個民主鬥士曾在民權東路三
段上,

將自己鎖在一間名為「時代雜誌社」的出版社
内,

為了表達對當時言論自由的禁錮而以自焚手段
作為抗議。

而當時警方攻堅前的據點就是在該雜誌社對面
的中山國中。

恰巧也是我就讀的國中。(恰巧攻堅的兩位隊長
如今成了副市長與局長)

原來這城市在過去與現在存在著好多好多的故
事。

而這些教科書中從未提及到的故事,

在歷史的軌跡中藉由血脈與建築埋下了現在的
樣貌。

在時過境遷後逐一堆叠成了現在的這座城市。

原來我生活的台北,在教科書教教導的「中
國」之外,

有著太多太多我不曾聽聞過的故事。

真實而又有血有肉,穿古貫今的故事。

我很喜歡這些故事,因為這跟我的生長背景有
所關聯

因為我是台灣人。

你說義務教育重要嗎?他其實可以很不重要。
因為我到現在早已忘了那些國高中教的地理與
歷史。

而我現在累積的所有對這塊土地的知識與情
感,

都來自義務教育結束之後,出於興趣使然的自
我研讀。

大學看的是一些台灣的歷史;而研究所看的是
台灣的習俗。

與一些些的原住民文化與南島語系文明。

這些知識並非來自義務教育,但我仍能自學而
知。

你說義務教育不重要嗎?他其實還真的蠻重要
的。

因為時到今日,我的許多同輩朋友們,
仍然堅信著教科書的那個「中國」。

仍然堅信著中國有五千年的歷史,而忽略了被
外族滅國的元朝與清朝。
仍然堅信著憲法寫的我國的領土包含了中國蒙

而忽略了外蒙早已獨立,西藏從古至今都未納
人漢文化的版圖中。

仍然高唱著「中國一定強」、「四海都有中國
人」

而忽略了自己出國時會不自覺地說自己來自
Taiwan 而非 China.

我曾受的教育賜給了我一個叫做「中國人」的
板模。

遭個板模讓我在成長的過程中背負著一個看不
見也摸不著的鄉愁。

瀰漫在我成長的城市之中。

這讓我在成長的過程之中充滿了許多的矛盾與
困惑。

到18歲那年,我很慶幸自己突然地轉身將他脫
去,

從此不再背負這個沉重的「祖國」。開始用自
己的眼與腳,

去找尋自己到底是誰、從哪裡來,要往哪去。

我很慶幸這裡的人仍有多數人記得真實的歷
史。

我更慶幸這裡的人曾群起反抗過一個威權,將
真實逐一歸還給百姓。

之前我曾看過姪女的國中課本,訝異到裡面居
然清楚寫著台灣各地的產物。

那是過去我國中高職課本不曾出現過的知識。
我很想告訴他,這些知識並不是平白無故出現
在義務教育裡的

而是不知道背後淌過多少的血淚,才換到課本
上短短的一行。

我很高興,因為我知道我的下一代會比我更早
認識到自己的這塊土地。

而不用像我們這代一樣,得靠自己努力才能學
到,

或者更多的同輩就乾脆放棄了解,就這麼吃著
義務教育豢養的飼料,

努力捍衞著一個叫做「中國」的神話美夢。

在受過了這些教育後的現在,我總算知道了我
不是中國人而是台灣人。

過去不是,現在不是,希望以後也不要是。
然而這並不代表著我就得要痛恨與否定中國。
在研究所的時候,我的一位老師胡澤民教授說
了很有意思的話

「台灣不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中國的歷史反倒是台灣不可分割的一部
分。,

更精確地脫:我喜愛漢族從古至今的文化,因
為那裡有著我們的根源。

我們的八家將可追朔到蘭陵王時期的儺;(是
的,就是那個連續劇蘭陵王)

我們的台語可追朔至漢朝的雅言,
我們就是整個漢民族文化的結晶。

我們必須知道自己来自於漢族;然而,遭一切
都與「中國」無關。

我很喜歡高行健在【一個人的聖經】裡寫的那
些,

特别是

「你不再活在別人的陰影裡,也不再把他人的
陰影當成假想敵。

走出陰影就是了,不再去製造妄想和幻象。」
這段。

中國並非是我的敵人,我亦希望能成為他們的
朋友。

只是我清楚知道,我從來就不是他的人。
走出了義務教育,走出了中國,

我腳下的土地,我居住的城市,オ是生我養我
的文化。

整個台灣的歷史教育從解嚴走到現在不過短短
的35年,

好不容易我們漸漸地解開了一個「中國」的禁


能真正以這塊土地作為出發點,
用同心圓的方式往外推,去看看與自己相關的
歷史與地理。

即便從未有人為過去錯誤的教育向我們這輩的
人道歉,

我仍為今日教育的演變感到欣喜。

我希望我的女兒能夠比我更了解這塊土地上所
發生的每一件事情。

不用再像我一樣,用著12年的時間去背負著一
個從不屬於自己的鄉愁。

我希望我的女兒能夠選擇用任何的視角去觀看
整個歷史,

甚至用中國單一的視角去看我都能接受。
只要他高興
他可以成為台灣人、中國人、日本人或美國


但必須出於他的自由意識選揮。
若在民智已開的現代,

仍有人試園再將某些制式框架貫在他的腦中,
仍有人試圖將「一個中國」這樣的枷鎖靠在他
的脚上,

我絕對會跟他拼命到底。

這就是為什麽在前些日子,我又重新回到街
頭。

我有我信仰的價值,我也願意為這樣的價值付
出。

用自己的眼與腳,去見證這個世代,是我們的
運氣,

也是我們的義務。

我沒浪費我的運氣,我亦盡了我的義務。

很慶幸我居住在台北,有著比別人更多的機會
去見證歷史。

這是個最差的時代,卻也是個最好的時代。
我喜愛我的城市,我以身為台北人為榮。

過去我的鄉愁在中國;而今我已不再有鄉愁。
因為我住在我的家鄉,不再憂愁。

議記於8/1,新舊課綱交替之時。

我是秉憲,祝大家都能找尋到自己的根源。

感謝您的收看,下次間聊再·。

若有親友真的看完,我由衷感謝。歡迎任何討
論與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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