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報導 - 自由論壇 | |
作者 洪陳勤/真理大學 台灣文學資料館 | |
2012-10-08 | |
「三」「八股」口號與小組討論
作息之前都要先排隊,點名、答數,然後值日生出來帶頭唱歌:「打倒俄寇,反共產‧‧」,並喊口號:「三民主義萬歲」、「共匪必敗」等等,最後才解散吃飯。伙食早餐供應饅頭、豆漿,本來還有炸彈魚佐餐,因曾中毒,就不再供應了。飯後,碗盤收走,五、六人一組,在同一個地方開始小組討論。小組討論由一個人主持,一個人總結,通常都由五十九號與八十三號擔任。小組討論時,每個人都要發言,內容大同小異,大家喜歡跟八十三號借講稿,她也很乾脆的借給我們。我也常寫信,這裡不會像台北監獄將我的信修改重抄。 「四」政治課與洗腦 處長每個禮拜有一次精神講話。我們剛來時,新生之家成立三周年,處長一直講個不停。有一個月的時間,每天為了等辦晚會,忙得要命。一個月之後,開始上課,課程安排有蘇俄侵華史、本國史、地理、勞工政策、三七五減租、國際現勢、憲法研究、國父遺教、領袖言行、中國革命史、中國之命運、毛澤東批判、共匪暴行、生產講話等等。我們女生分隊在最前排,外省教官講課,我們一句也轉不懂。碰到喜歡吃大蒜喲,滿口蒜味,很受不了。因此,我們都祈禱進來的教官不是吃大蒜的,否則那一堂課就難挨了。有的課真的很無聊,無聊到我們只會注意教官的鞋子。大家比較喜歡上生產講話,由台大農學院的講師難友授課,教我們種菜。尤其是參加生產班的男生,更是受益無窮,連演戲而免上課的同學都想來聽。平常不但要上課,還要考試,考試靠死背,有的人接受不了那麼多,後來又依新生的學識分為不識字班、初級班、中學班與大學班。 「五」藍欽大使找我談話 一九五三年六月十四日,美國藍欽洲大使等來訪,我與八十二號因曾任教職,被選為代表去見他,我們用日語交談。藍大使問我們生活狀況與來綠島的原因,並問有沒有要投訴的事,及對現況滿意的程度。在這種環境下,我們也不得講真話,因為三合板隔間的隔壁有幹事在監聽。我只能說氣候太熱,沒什麼抵抗力,經常生病,常要自己注射營養針。一個禮拜後,美援肉類罐頭、麵粉都來了,我們利用罐頭的油,委託外出演戲的獄友到南寮買回雞蛋,用自製的克難酒精爐煎蛋吃,不但蛋煎得漂亮又沒有空氣污染。 「六」挑糞、挑水、勞動服務 我們都戲稱綠島新生訓導處編個女生分隊是當花瓶。女生分隊屬第六中隊的一個分隊。營舍在第七中隊隔壁,他們有機會從門縫偷看女生,因此後來不准他們住上層,然而丟石頭傳情書,送秋波仍是時而不斷。雖然如此,獄方儘量不讓男生有接觸女生的機會,以免衍生不必要的問題。我們每天要去流鰻溝挑水,上午與下午各一次。廁所的穢物滿了,也要輪流挑去菜寮,大家一路上唱著歌去,男生便得錯開到別的地方。 女生分隊不像男生,有生產班,或是到山上割草,到海邊搬石頭。除了演戲的人可以出外上街公演外,其他人成天待在牢房寢室通道剝月桃纖維,加上綠島的天氣,沒病也會生病。有兩位病號,因關節炎,腳不能走,一進來就癱瘓。在綠島,病號可免勞動,也不須上課。 綠島每當季節風到來。就有「風飛沙」,這種天氣,氣管有毛病的很傷身體,也容易得風濕病。「風飛沙」來時,門窗都要緊閉,當颱風一過,我們的眉毛、頭髮都是沙,床舖積的沙有一公分厚,得要趕緊清洗才行。 「七」拔牙記 有一次,處本部舉辦牙齒診療,我因為生產後沒空治療,牙疼也去登記診療。到野外臨時診所,看到生銹的儀器嚇死了,但醫生卻老神在在的說:「沒關係,不會死,有消毒。」我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硬把牙拔下來。拔完後,血流不止。因我惡性貧血,血流了一整晚。有位女同學,遇到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口氣拔了六顆而昏倒,大家想笑,又覺得她很可憐,只好罵她:「誰叫妳拔那麼多顆。」我們只有一次去綠島公園和觀音洞爬山,但我回來後就皮膚過敏,全身紅腫。去舊療所做血液檢查,發現白血球下降,並且肺部不好,年底得熱病發燒,昏迷一個禮拜,經難友呂水閣醫師診斷是右肺尖發炎,准許休養。此後我開始注意自己的健康,因不能常去醫療所,我只得自己打針,而且男醫師新生也不能常來看女生分隊的病人,要檢驗只有去醫療所找胡鑫麟醫師。醫療所沒有特效藥,藥品也不齊,我只好將病情寫信回家,讓大伯幫我開藥寄來。 「八」南日島的難友 一九五四年,送來四、五個南口島的俘虜。我們與她們言語不通,她們很安靜,但心裡好像很鬱悶。其中有位少婦臨盆,軍醫用毯子圍成臨時產房,順利產下一子。管理我們的女幹事是幹校畢業的,沒什麼人緣,人又醜又兇,但她對這個新生兒的降臨很欣喜。因為是三月十二日出生的,親自為他取名「樹人」。有一晚,女幹事哭得很大聲,聽說是失戀了。想想她也是寂寞,而且一定也是工作不得意,才被派到火燒島來。 「九」「命運交響曲」 女生分隊前庭因新裝無線電,試音時出怪聲,把我們的魂嚇掉好多次,之後當我們聽到古典音樂『命運交響曲』時,內心真是驚喜不已。以後固定每天七點播放音樂,我們幾個喜愛音樂的人在晚上六點多時就站在無線電台邊等著,當聽小提琴演奏《流浪者之歌》時,忍不住熱淚奪眶。有一陣子,新生訓導處發起「一人一事良心救國運動」,要求新生寫血書、蓋血印示明志。幹事問我的意願,我因接到婆婆病逝計聞,情緒非常低落,又患貧血,有病歷為證而拒絕,幹事也不追究。 「十」女生分隊的遣返 我在女生分隊待了近兩年。在綠島女生分隊病號增加,不好管理,獄方決定將我們送回台灣。有人自願留隊,都是演戲的。我要回台灣了,心中萬分高興。一九五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樂隊又來送我們上船。這次是從東海岸,溯太平洋而上,海浪很大。從海上看台灣,台灣真的很美。反觀綠島,在太陽的照射下,紅得精亮,真像一座火燒島。到基隆岸上時已是早上,由台灣兵幫我們揹行李。我們早已暈船暈得半死,於是要求押解我們的官兵讓我們休息喘口氣。之後我們坐火車到板橋,當我們吃到芋頭時,感覺還是故鄉好!隨後官兵用兩輛卡車送我們到「生產教育實驗所」。 生產教育實驗所 一九五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我們被送到生產教育實驗所。在生教所,除上課外,每個人都要參加生產班(重病號可免除),我分配種土白菜(小白菜)。因為久病沒勞動,連鋤頭都拿不動。此外,還輪班幫忙煮菜。接見日會加菜,家人也會帶東西來。平常因菜少油,常覺得肚子餓。我們利用每天的散步時間偷摘大菜園的大頭菜,將大頭菜削掉皮,用鹽醃漬起來食用。有時散步到籬芭旁種蕃茄的地方,也會順手摘來充饑。當我將蕃茄咬在嘴裡時,感覺再沒有比這更美味的水果了。後來得悉這片大菜園也是被判感訓的鄉農辛苦墾植的時候,內心感到無比的愧疚。我們自己種的小白菜是供應平時伙食之用,可是老長不大,常被幹事嘮叨,說這是我們的成績,關係我們出獄時間。 人在獄中,大家最在意的就是出獄。我們出獄的時間都操在幹事手中,內務撿查也是成績之一。我們住的地方像學生宿舍,分上下舖,一間十二人,晚上十點熄燈,每天要內務檢查。獄方規定,內務不及格,會扣分。蕭素梅一九五五年五月刑滿,八月交保出獄,再來就該輪到我了。我熱切地等著,但「小鬼」看到別人回去眼紅,一直想找別人麻煩,常常檢查我們的內務,然後去報告幹事主任。有一次我值班幫廚時,幹事警告我要小心,扣分就延遲出獄時間,這次暫且饒過我,從此戰戰兢兢等刑滿那天的到來。五月十三日,我雖已刑滿,但保單一直沒拿到手,我很擔心,原來是我之前的產假要補回來,得延後出獄。沒想到,到了九月底仍是沒消息,家人也開始緊張,聽說思想犯可以關一輩子不放。 十一月初,教化科長找我個別談話,要我出獄後注意自己的行為,並且要宣誓不可將獄中的所見所聞說出去。最後由表哥與先生兩人做保,十一月二十九日,天空下著微微細雨,初冬寒意正濃,我終於跨出監獄大門,重獲自由。
source: 天空在屋頂的另一端
引用:台灣大地文教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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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0月8日 星期一
天空在屋頂的另一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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